第 18 章

把自己的名字原封不動寫在話本裏實在太過怪異。所以姜綰選了讀音相近的名字代替。

姜綰創作話本的主角名叫阿婉。阿婉的人生經歷和她幾乎一模一樣，病弱公主慘遭變故，流落街頭。雖然又成了公主，但生命也走到盡頭。

沒想到死後，重回三歲。那時候母親和兄長都活著。帶著記憶重生，她必定不會再讓悲劇重演。

不能單純重生，還要解決身體問題。重回過去，她的身體仍舊不好，隨時有死的風險。重活一世，是為了享受人生，可不能讓自己小小年紀病死。連重生這種離奇的事情都能發生，那顯然治好不治之癥，也是極有可能。

姜綰在話本中又安排了一位隱居多年的神醫，出山治好了自己的病。從此後病弱的小公主，變得身強體健，可以自由跑跳。這樣的好身體當然要習武，話本中的她甚至成了武功高手。

總結一下，主線是重回過去、治好身體、保護母親、幹掉許意。享今生沒享之福，報今生沒報之仇，享一輩子福。

姜綰在寫話本方面頗有天分，甚至能想象出話本中的場景。由於想象太過逼真，一度分不清現實與想象。姜綰從話本找到極大快樂，這份快樂甚至可以抵抗病痛，給她人生最後一程增添幾分暖色。

隨著身體越來越差，姜綰手腕無力，提筆困難。沒有繼續折騰自己，停筆不寫，留下一個未完的話本。

死前沒寫完話本對姜綰來說並不算遺憾，畢竟故事已經在腦中過了無數遍，早已享受過快樂，落不落在紙面上都不重要。有的故事不寫，想也是一樣。

姜綰不在意的東西，陸璟卻視若珍寶。將未完的話本小心翼翼收起來。愛人死後，餘下的歲月，他只能同話本作伴。每次想她時，翻翻話本，或許能得到慰藉。

姜綰昏迷時間越來越長。姜綰昏睡時，陸璟一定會陪在身邊。寸步不離守候，只為姜綰清醒後，能在第一時間看到他。

陸璟幾近崩潰。除了失去摯愛的痛苦，還有對自己的不滿。他一向看得開，萬事甚少糾結。人痛苦到極致，會失去理智，開始幻想。明知除非神仙來，不然誰都救不了姜綰。還是會幻想，幻想自己的本事大些，醫術高些，或許就能治好愛人的病。

昏迷半個月後，姜綰再度蘇醒。“阿璟，我想出去曬曬太陽。”

姜綰蘇醒，陸璟仍然沒有半分喜色。姜綰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，到了該訣別的時候。

陸璟把姜綰抱起，放在屋外早已準備好的軟塌上。

正值晌午，陽光照在身上格外暖和。

姜綰預感自己死期將至，不免遺憾沒能與陸璟成婚。兩人日夜相伴，與夫妻沒有差別。可她還是想有個盛大的婚禮，有親人的祝福，將婚禮的流程走一遍。

她這一輩很短，連到二十歲都沒活到，遺憾卻多到數不過來。沒能與心愛之人成婚的遺憾根本排不上號，這麽一想，整個人倒是釋懷了。

沒有遺憾，也不能安心去死，畢竟還有牽掛。

姜綰縮進陸璟懷裏。道:“我當人時一心只顧自己。等成個鬼，必定是個逍遙鬼，只顧自己快活，你不必擔心我。等我死後，要好好對待自己，不要太傷心。總之生死皆是天命，我的壽命到了，自然就死了。你已經為我操碎了心，不要再把自己陪進去了。況且我這人運氣這麽好，說不定真像我話本中那樣，死後回到過去，享福去了。我都去享福了，你可不能苦自己。”

生死離別之際，陸璟總覺得不該沈默。應該一股腦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，可卻開不了口，千言無語化成淚水落下。

姜綰聽到哭聲，想擡手為他擦掉眼淚。卻沒有一點力氣。她意識恍惚，沒力氣說話，只能在心中想想。

阿璟，我是真舍不得你，舍不得兄長。我這人逍遙一輩子，本以為只愛自己，了無牽掛，沒想到還是有放不下的東西。只是我人都死了，牽掛也無用。既然牽掛無用，我也不再牽掛。

姜綰的意識漸漸消失，整個人騰起，又重重落下，直到一切都變成空無，再沒有苦痛牽絆。

話本寫多了，分不清想象與現實，竟把自己都騙過去了。姜綰走時極為安詳。不是去死，而是同親人重逢。不是生命的終結，而是新生的起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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